谢谢你，陪我一起走——《幸和福》 

醉酒探花

福给幸发来短信说，“你差一点就见不到福了。”幸心里打了个冷颤，“是被车撞了呀还是被抢劫了呀？”嘴里开着玩笑，心里打着鼓，福可能真的碰上什么事了。

福说：“高烧40度。”幸打了电话过去，迫切听到福的声音。福接通了电话，还好，没什么大碍。福说“我睡了一天，下午都烧得找不着方向，又打了屁股针，现在连坐都不得了。”语气里带着点娇气。

福很坚强，从小就这样，出了事，一个人先扛，痛止住了才说出口。修新屋时，爹去挑沙浆，福就在跳架上玩锤子，一不小心，锤子掉下来，捶破了手指，福“啊”了一声，娘在老屋里听见，问怎么了，福在新屋里大喊，看到老鼠了。等娘进屋，福把手指流的血吸进了肚子里，用卫生纸裹着伤口，像一根香肠。爹问怎么了，福只抿着嘴笑。爹走进新屋，踩一地血迹，这才反应过来，福伤到了。

福向幸说着发烧的经过，幸说：“40度？那岂不是烤糊了！”生病的人最爱胡思乱想，情绪也低落。幸故意打趣福，想帮她宽点心。

幸和福是从一个血管里爬出来的，性格却完全相反。福比幸小五岁，却比幸懂事。长到二十几岁，幸没给爹和娘扯过一尺布，福每年要给爹和娘添一件新衣，幸很愧疚。福考上高中时，幸在打暑假工，福说想让幸回去，看幸一眼，要不然去了学校又是大半年见不着面。幸不好辞去工作，支支吾吾地许诺福，一定早些回去，福开心得笑了大半天。眼看着就要开学了，幸这边却进入了最忙的时段。幸心里一边想着福，一边想着忙碌的工作。一个月到了，幸辞去了工作，揣着1700块钱回家。平日回去，幸都要给福买好吃的，这次，幸什么也没带。快开学时，幸把福领进城去转了一圈，用800多块钱给福买了一套衣服，一个书包，一双乔丹的运动鞋。幸想，给福的，都得是最好的，那样福穿着才舒服，学习的时候不用为衣食走心。

幸干过两件蠢事。六七岁时，妈叫幸在家带福，那时福差不多两岁。那时节正好可以摘茶泡，幸把福放在堂屋里，一个人跑去后山摘茶泡。幸跑了大半个山，等幸回来，妈把福抱在怀里，正坐在门槛上哭，福也在哭。爹从屋里找来纱布，一把接过福，幸这才看到，血掩了福的半边脸。妈看见幸，跑到柴房，拖着根竹大的木棍，向幸挥来。妈很伤心，幸的心里更痛。幸的身上，青一块紫一块，妈一边打一边哽咽地喊着话，幸没太听清，大概晓得妈在说福是幸没看好，跑去玩水，摔下坎了。幸在心里骂了自己千百遍，之后再也没一个人去摘过茶泡。这是幸干的第一件蠢事。

等福再大一点，福的性子就出来了，强势，霸道。某次，幸坐在门槛上切萝卜，福就在后面晃来晃去，故意惹幸生气。幸不耐烦，反过手去拿刀挡了一下福，福的大拇当即指流出了血来，活鲜鲜的肉裂得像嘴唇，里面的骨头清晰可见。幸吓哭了。幸记得是用刀背挡的，还特意注意了一下，怎么就变刀刃了呢！刀是爹刚磨好的，一刀下去，萝卜都成了两节，福的手指������福没有哭，咬着牙惊奇地望着幸，只说有点疼。爹和妈都不在家，幸脑袋里像几万只蚊子在嗡嗡乱窜。福说，丝绵叶，幸这才清醒过来，飞快地爬上丝绵树，扯一把新发出的丝绵叶，嚼烂了敷在福的手指上。丝绵树有两层楼高，幸是爬树高手，这棵树爬过很多次，而这次，幸几次滑了下来，皮肉上的血流进了心里。福可能忍不住了，“哇”地大哭起来。福的哭声像雷，把妈惊了回来，妈一听幸说，直把福抱在怀里哄着，眼圈“刷”的就红了。妈的样子让幸想起了福摔下水井那次，幸知道，再怎么解释也晚了。可妈这次没有打幸，她知道幸不是有意的，自家姐妹，哪里有仇，还要动刀子。幸眼巴巴地望着福，抽泣得没了声。这是幸干的第二件蠢事。

幸爱福，但福因为幸吃了不少苦头，幸对福，一直怀有歉疚，就像福是幸的妹，可福不是幸带大的。幸没有其他哥姐的样子，每次走到哪儿，福要跟着，幸都不让，偷偷跑了。等幸去了城里读书，两姐妹见面的机会少了，就天天老想着。福从来没叫过幸一声姐，幸也从来没叫过福一声妹，每次都“芽儿芽儿”没大没小地叫着。幸第一次离开家，就是半年，那半年里，幸想福。刚回到家，福乖乖地立在门前，小声地叫了声“姐”。那一声，幸惊住了，顿时，眼里涌出了泪水来，心里又是喜又是怀疑，如有无数根乱麻缠绕心头。那是幸第一次听见福叫姐，福的声音里底气不足，只是那一声姐，原来那么好听，那么幸福。

和福在一起，生活多了不少乐趣。福和幸都好吃，每次有好吃的，就把东西摊在地上，你拿一个，我拿一个，平半分。吃东西，也得互相咬一半。有时吃黄瓜，吃苹果，幸一口下去，就去了一大半，先裹在嘴里，又吐出来慢慢吃。爹说幸早出来五年，就比福多吃了五年，福小，吃东西要心疼福，可每次，都是福心疼幸，福假装吃不完，偷偷分出一些来。幸在外地读书，有时想福，和爹妈打电话时，也想和福说两句话，电话那头，福总是说要上厕所，不接电话。幸知道，福是不敢。然而每次回家时，福都要抢过爹和妈的电话，问幸什么时候到家，问完，又找借口把电话推给爸妈了。第二天，幸一下车，只看到福从车站杂货铺旁跑过来，叫上一声“姐”，乖乖地跟在幸的后面。

现在幸和福都去了远方，彼此的心却越来越近了。电话里，幸和福有说不完的话，聊聊生活，聊聊学习。福某次突然打来电话说：“福有个好姐姐，真幸福！今天晒衣服，一箱子的衣服都是幸买的。”电话这头，幸鼻子一酸，笑了，把刚买的水果零食全散给了室友。突然有一天，幸感觉福和自己站在了同龄人的线上，无话不谈。回去了偶尔和福吵点架，妈说：“两姊妹没到一起了念得不得了，回来了就又开始吵。”幸一脸骄傲说：“幸和福就爱吵，幸和福还有个吵架的，别人想有都没有嘞！”福跟着应和着。妈又是气又是无奈，噗嗤一下笑了。

有时候幸觉得，和福一起，吵架也是一种幸福，吵吵就明白对方了。就像老人说的，亲的还是亲的，姊妹之间，哪有永久的阂？纵然有天大的不是，隔一夜，自然的就又黏在一起了。幸常想：幸很幸运，妈把福送来幸身边，艰难之时，想起福，有一个努力的信念；幸很幸运，幸和福在一起，就是幸福。